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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林懷琛來到昨天吃早飯的地方。

“老板,一碗豆花,一碗餛飩,一籠燒賣。”

“好嘞。兩位公子請稍等。”

小郁問林懷琛:“昨天大家不是說好王大人、施大人、馮大人和季開陽一起查獸人的事,你我和平城令一起查活死人的事嗎?他們人呢?”

林懷琛倒了一杯水放在小郁面前,說:“杜大人還有別的公事在身,他已經叫他的下屬在今晨送了一些文案過來了。施大人和馮大人天沒亮就出去了。至於王大人他本來是要和季開陽一起的,可季開陽一夜未歸……”

小郁拿起眼前的茶喝了一口,問:“王大人和季開陽?”

然後又想明白了:“也是,若是你和馮大人必然拉不下高官的面子去監視別人,施大人又粗心大意,唯有王飛雲大人身份合適又心思縝密。”

林懷琛抿嘴笑一笑:“看來懷疑他的人不止我一個,你也是。”

小郁並不回答他,反問:“你懷疑他什麽?”

“他的身份、他的言行舉止、以及昨晚提到獸人的時候的神情……”

“我卻是懷疑他的術法。他的修為絲毫不在我之下。你知道他作為一個普通人,在沒有任何血統可言的情況下還能看見靈火,這意味著什麽嗎?”

林懷琛看她,搖搖頭。

“他至少已經修習了一百年。”

“一百年?”

小郁點點頭:“一百年晝夜不停的苦練才能有今日修為。”

“兩位公子,你們的吃食來嘞!”老板大聲地招呼著,熱情地端上來,“兩位慢用。”

燒賣的皮晶瑩剔透,裏面醬黃色的糯米和肉粒隱約可見;豆花鮮美幼滑,上面撒了蝦米和榨菜,還淋了自家釀的醬油;餛飩的皮煮到透明,包著裏面的肉餡浮在湯中,上面還撒了鮮嫩的青蔥末,叫人食指大動。

小郁一筷子夾起一只燒賣送到嘴裏,“餓死我了。昨晚出去累了一晚上。”

“你不是好好的呆在屋子裏嗎?”

林懷琛將舀起一勺餛飩吹涼,放到小郁碗裏。

“南疆有一種術法叫‘夢魂飛度’,我的靈體出竅去跟著季開陽了。跟了一宿,看他在一個墳頭坐了一宿。累死我了,早上賴床還被你無情地叫醒!!”

“我並不知道……”林懷琛摸摸她的頭。

“我想過去看看那是誰的墳,可是那裏長滿了草,荒蕪了好久,已經看不出來了。”

小郁頓了頓,說:“我看他昨晚的神情悲徹,那荒原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墳,一個人點了一盞小燈枯坐一夜……”

林懷琛聞言也嘆了一口氣:“世上恐怕總是傷心人多。”

“你先讓人跟著他,等我們了解了活死人的事,再去看看他是否究竟有什麽傷心事。”

兩個人慢慢地吃完了早飯。

小郁一擡頭就看見昨天的那個小姑娘。她沖林懷琛喊了一句:“付錢。跟上。”然後就朝那個小姑娘走去。

她快步走上前去,沖那姑娘一拱手:“姑娘有禮了。”

“公子你是……”

小郁想一想,然後壓低聲音,貼在她耳邊說:“在下昨日對姑娘一見傾心,思之不能忘。今天特意又來這裏,沒想到真的見到姑娘了。”

周圍的人見小郁英俊不凡,頗有人駐足。小郁說的這一番話,聲音不大不小,剛好讓別人聽去。

有好事的人已經開始起哄了。

那姑娘紅了臉,一面低著頭往回走一面說:“你這紈絝子弟,這種話怎麽能說出來?!”

小郁順著她走,也一面說:“情之所至,情不自禁。姑娘,在下的這份心意你竟然不懂麽?”

那姑娘紅著臉跑起來:“誰要你喜歡我?”

小郁回頭看看,林懷琛還沒有跟來。

戲已經演到這個份上了,只能跟著她跑。

小郁無賴地說:“姑娘,我們今日再見就是緣分。你連名字也不肯告訴我嗎?”

那姑娘已經跑了好一段路了,卻依然膚白如雪,沒有一絲氣喘籲籲的樣子。

她回頭看小郁。

月白衣衫的年輕公子面如冠玉,臉色微微泛紅,削瘦的肩膀微微起伏,但卻依然含笑看著她,目光裏帶著某一種執著。

她受不住那樣的目光的註視,開口:

“我叫胭脂。”

“胭脂姑娘,在下名叫郁白。”

胭脂轉身就要走。

“胭脂,我能陪你走回家嗎?送你到門,我就走。”小郁漆黑的眼眸裏流露出懇求的神情。

胭脂心下一軟:“你說的,到門口就走!”

“當然當然。”

想不到胭脂住在一個大府裏。

朱漆的大門,雕花的梁柱,門口還有兩尊威嚴的石獅。

“你走吧。”

胭脂提著裙子轉身就走。

“等等,胭脂。”小郁叫住她,然後拉起她的右手,將腰間的梨花白玉塞到她手裏:“這個你拿去。”

胭脂的手冷的像寒冰。

“你幹什麽?拿塊玉就想收買我。”

胭脂語中帶刺,一下子把手縮回去。

小郁自然明白女子的心,也不惱她,“你說的什麽話?我自知不能陪在姑娘身邊,讓這塊白玉代替我可以嗎?如果你不喜歡它……”

小郁的聲音低下去,仿佛有無限惆悵:“那你就扔了它好了。”

胭脂反而被小郁說楞了。

“好了,胭脂。我送你到這。明天,我還會在那裏等你。”

小郁轉身便走。

胭脂拿著拿塊梨花白玉進了府。

她靠在朱漆的大門上,並不走進去。

她看看玉,再看看破落的院子,一下將玉扔得老遠。

九月的風已經有了涼意,但活死人是沒有知覺的。

風一陣一陣地吹過,胭脂卻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子,滑坐下去。

半晌,她站起來,在門廊前走來走去。

後來,她幹脆跪在地上,一寸一寸地找著什麽東西。

找到了!

她看著手裏的東西,像個孩子一樣笑了。

太陽落山了,夕陽的餘暉吻上她的臉,讓她那張美麗的臉生動起來,也讓她手裏的東西閃耀著晶瑩又溫潤的光

——那塊沾滿灰塵的梨花白玉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寫吻戲寫得我吐掉三升老血啊~~~~~~

內容提要裏的東西是不是寫的很誘人啊?!我自己看了都想吃了!

☆、可惜就是你

小郁往回走時,正巧遇見急急往這邊趕來的林懷琛。

“你怎麽這麽慢?”

小郁半嗔半怒。

林懷琛漆黑的眼眸有一絲光亮閃過,但他迅速隱去情緒:“沒什麽……只是遇上了故人。你追過去怎麽樣了?”

小郁用手一抹頭發,然後指著自己瀟灑地說:“這麽玉樹臨風的公子,有姑娘能拒絕我嗎?”

林懷琛簡直被她的滑稽逗笑了,“別鬧了。快說,怎麽樣了?”

小郁正色道:“那活死人住在一個大府裏,我一走近那裏,活死人腐敗的味道簡直嗆鼻,府裏肯定不止她一個活死人。外面有非常厲害的結界,硬闖是進不去的。我只能引誘她將我帶進去。”

“那我們不如……”

“誒,”小郁打斷林懷琛的話,笑著說:“從現在開始,你是你,我是我,我們分頭行動。”

林懷琛也笑道問:“怎麽?你要用‘美男計’的時候,我不方便在場是嗎?”

小郁歪頭笑一笑,用一種“你真無知我全都是為你好”的眼光白了他一眼:“什麽美男計!分明是苦肉計好嗎?!”

她又說:“活死人固然是可以憑借某一種舉世無雙的法器而生,但世上有多少活死人可以這樣幸運?所以還有一種法子,就是日覆一日地吸食活人的陽氣,斷一日都不行。”

她指指自己,瞇眼笑著說:“這樣的青年男子的陽氣最好,懂麽?你還是別參合進來,不然到時候我救你都來不及。”

小郁的眼角眉間飛揚著動人又自信的神采。

林懷琛微微側頭,看著身邊並肩而立的她。

清瘦俊秀,目光高曠。堅定自信的神情絲毫不遜於真正的男子。

她總是這樣的。

不屑於做一個站在男子身後的女人,要與男子並肩站著,寧願執拗地一個人面對前方的艱險。

要多麽慶幸自己當初愛上的是這樣的女孩子。

想到這裏,林懷琛嘴邊不禁含著一絲笑意,但轉瞬又消逝下去。

這樣好的女孩子,應該得到很多的愛慕,但是不能是來自坐在龍椅上孤僻的君王。

小郁自由得像一只鳥兒,王城只能讓她困死在裏面。

林懷琛想起早上他要去追小郁的時候,餘光瞟到居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比他更快地悄悄跟了過去。

他又坐回到位子上,裝作漫不經心地喝茶,果然發現了另一個身影在對面街上的茶樓上盯著他。

是鄭德殷身邊的大內高手柴平、柴赴。

林懷琛在心底暗暗嗤笑。鄭德殷平日最謹慎的人,無論到哪裏,身邊的明衛暗衛是絕對不會少的。

現在居然將他最貼心的暗衛派到平城來了。

他自然知道鄭德殷的目的何在。

林懷琛捏緊了手中的瓷杯,笑意漸漸斂去,眼睫低垂。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,顯得斯文英俊,掩去了眼底的波瀾起伏。

懷疑我沒有關系。

但是想要她……鄭德殷,你以為你可以嗎?

“餵餵……”小郁用手在林懷琛面前招了招:“想什麽呢,那麽入神?”

林懷琛搖搖頭,對她笑:“沒有。”

***********

小郁回到屋裏,想叫侍女過來打盆水。

“那個……”

小郁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。

聽到小郁的聲音,有一個侍女出現在門口。

她穿著櫻草色的束腰衣服,並不是一直服侍她的那個,顯得更年輕稚嫩一些。

她低著頭,問:“公子有什麽吩咐嗎?”

“姑娘可否幫我打一盆水來,讓我凈面?”小郁溫文有禮。

“是,奴婢這就去。”

她很快打來一盆水,又問:“公子還有其他的吩咐嗎?”

“那個……”小郁猶豫著,“那個穿淺鴉色衣服的女孩怎麽沒來?她早上……”

“你說覓雲姐姐?”

“嗯,對,就是她。她怎麽沒來?”

那小婢女擡起頭來,幽怨地看了小郁一眼:“覓雲姐姐早上回來就魂不守舍的,說是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……所以我替她來了。”

不該看見的東西……果然是看見她和林懷琛麽……

小郁的臉一下子燒起來,連耳根都紅了。

“我知道了,你先下去吧。幫我問她好。”

“什麽?”覓雲從床上支起身子來,驚呼道:“公子問到我了?”

小侍女連翹翻了翻眼皮,說:“是啊。看你沒出息的樣子!”

“公子……”

覓雲泫然欲泣。

“你說說他怎麽就好了?你怎麽就喜歡他那樣的?”連翹白了她一眼,“我最看不慣男人像他那種女裏女氣的樣子!要不是他……我們林大人也不會……”

說起林懷琛,連翹臉上浮出一絲紅暈:“我們林大人才是真正的好男兒!”

覓雲不服氣:“你個小丫頭,不許你這樣說我們公子!什麽叫女裏女氣?這叫溫文爾雅,你懂嗎?你懂嗎!”

林懷琛和小郁忽然同時打了個噴嚏。

她們兩個在房裏吵鬧起來,完全忘記了早上覓雲看見小郁和林懷琛之後,哭著跑回來的樣子。

*************

早晨。

小郁走到飯廳,除了季開陽不在,大家都已經在了。

大家各自地討論著什麽。

林懷琛拿著一份公文和平城令杜景中說著些什麽。

連施崇明也一臉正經地和馮定應討論著什麽。

只有王飛雲坐在一邊悠閑地喝茶。

小郁來得遲了,不好意思打攪別人,只好慢吞吞地朝王飛雲走去。

“王大人,好悠閑啊。”

小郁坐到他身邊。

王飛雲也不惱,笑瞇瞇地說:“清閑的命啊。”

“這季開陽不在了,你們聯系也斷了。你一個人怎麽查獸人啊?”

王飛雲喝了一口茶,悠悠地說:“誰說我們聯系斷了?”

“你們還有聯系?飛鴿傳書?”

小郁真的驚奇了,“季開陽那麽個清高孤僻的人,居然被大人收服了?”

王飛雲擺擺手,“我哪有那本事。不過是天上的星宿幫我盯著他呢,他在哪裏我都知道。不是我自誇,你們修習巫術的凡事都厲害,只有一樣——觀星禦星之術,你比不過我。”

小郁點點頭。

修習巫術的人,除非是上窺天道的大法師,少有人能比得過欽天監的人。

王飛雲又朝林懷琛努努嘴,“再說,有林大人的人跟著呢。他還不回來不成?”

小郁又想起那夜季開陽的樣子。

一個人抱著劍,一盞孤燈被風吹得搖曳。他靠在墳上,用手很小心地護住,才能不讓它熄滅。

他神情悲徹,但又很卑微地望著那座不知名的墳。

整個荒原,只有他一個悲涼的灰色的影子。

小郁甩甩頭,不去想這些。

她朝王飛雲一拱手,說:“王大人,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”

王飛雲點點頭,又問:“等等,為什麽我覺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樣呢?”

小郁眨眨眼,“哪裏不一樣?”

“好像聲音粗了些,身量高了些……”

小郁很得意:“小小障眼法而已。是不是更像個男子了?”

說罷,走出了飯廳。

**************

小郁依然在原來的那個餛飩攤上等胭脂。

她有些緊張,不知道胭脂會不會來。

小郁在那裏等了一天,胭脂都沒有來。

小郁心裏有些後悔,想自己是何苦來哉,出此下策。明明是個女子,卻要心急如焚地等另一個女子。當年在南疆,叫她等白桐一刻鐘她都不耐煩得緊,現在要是叫白桐知道了,肯定笑死她了。

早知道不如想個法子,破了那厲害的結界,不用在這裏幹受罪。

胭脂始終沒有出現。

第二天小郁還是去等她。

胭脂還是沒有來。

第三天,小郁又等了一天。

胭脂還是沒有來。

小郁慢慢嘆了一口氣:“原以為我自己的脾氣已經算大。誰知人外有人啊!”

她轉身準備走了。

一轉身,看見胭脂站在街角靜靜地看著她。

小郁心下一驚,不知道她看了多久,不知道自己是否露了餡。

小郁也不敢動,只能看著她。

最終還是胭脂先開口:“公子。”

小郁松了一口氣,說:“胭脂,你來了。……我還以為是我唐突了你,你不願意見我。”

胭脂不說話,只低頭用手撥弄著垂下來的發梢,一副小女兒的情態。

小郁看她雖然神色嬌羞,但臉色慘白,周身依稀有寒氣環繞,難道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充足的陽氣供養了嗎?

小郁心下了然,不著痕跡地隱去嘴角一絲狡黠笑意。

她伸手去拉胭脂,說:“哎呀,你的手怎麽這樣涼?”又故意看看她的臉,“臉色也這樣白。一定是沒有好好休息,沒有好好吃飯。”

活死人的肌膚像一塊海綿,一旦觸碰到有陽氣的東西,就源源不斷地吸收。小郁的陽氣裏還帶有靈力,胭脂的手被小郁握住,一股暖流充盈她冰冷的身體。

溫暖……

活死人最渴望的東西。

胭脂卻一把拍掉小郁的手,厲聲說:“不要碰我。”

這下輪到小郁驚訝了。

按理說,胭脂已經感覺到她的充沛的陽氣了,要立刻把眼前的人帶回府裏與其他的活死人分享才對。

為什麽是“不要碰我”?

難道這個狡猾的活死人還有其他的吸食陽氣的法子?

小郁暗暗皺眉。

胭脂看眼前的人神色慢慢冷下去,她也慌了:“公子,我、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我有苦衷,我、我不喜歡別人碰我……”

小郁立即換上一張溫和笑臉:“沒關系。是我莽撞,唐突了姑娘。”

她慢慢地施術,周身散發出靈力,使活人的陽氣的味道更加突顯,像一個溫暖源,想要吸引那些從來不曾保有溫暖的活死人們。

胭脂慢慢覺得要控制不住自己。

她忍不住本能地靠近小郁。

身體裏面有個聲音在對她說:

去啊,握住他的手,靠近他的胸膛,吸幹他的陽氣……你是活死人,是個活死人!

胭脂掙紮著。

但是……不可以,不可以!

“喲,胭脂在做什麽呢?這麽俊俏的公子怎麽沒聽你提起過啊?”

突然,一個妖妖嬈嬈的聲音出現。

一個穿絳紫色月華錦衫的美人走到他們面前。她生得瑰姿艷逸,一雙妙目流光溢彩。雖然是在同胭脂講話,眼睛卻不住地打量著小郁。

小郁也拱手朝她笑笑。

又是一個活死人!

胭脂定定神,說:“青黛,你不是有事要做,來這裏和我糾纏什麽?”

青黛不理她,徑直走到小郁身邊去,嬌俏出聲:“公子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小郁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,“在下郁白。”

“你是胭脂的相好?”

小郁在心裏摸了一把汗,好直接的女人!

“在下……我……”

小郁不是裝文雅,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
青黛卻把他看做靦腆。

她輕聲嬌笑:“這麽俊俏的公子,給胭脂真是可惜了……”

青黛湊上前去,貼在小郁耳畔:“你看……我比胭脂如何……”她說話間吹出來的風蕩漾在小郁耳邊。十指纖纖,她就要抓住小郁的手。

青黛已經感覺到那麽充盈的陽氣就在眼前了……就差一點點,抓住他的手……

可惜,小郁登時後退了一步。

如果小郁是個男人,一定被她迷倒。

只可惜……她不是。

小郁不用看身後胭脂都知道她的臉色會有多難看。

小郁心裏盤算著:說實話,青黛可能比胭脂更容易搞定。可她當初既然選了胭脂,就要把戲做完。不然到時候,就算被青黛帶進了府,胭脂也會成為她的阻礙。

小郁對青黛作了個揖,然後說:“對不起,青黛姑娘。誠然你很美麗,但是在下已經心許胭脂了。在下不會對不起胭脂,請你自重。”

說罷,她拉起身後的人飛快地走了。留在一個氣惱的青黛留在原地咬牙。

小郁在前面走著,心裏暗笑。

一個坐懷不亂的男子,一番平淡卻真摯的表白,她自己都快感動了。

一切都太完美了!

唯一不足就是:她不是男人!

小郁沒有回頭。

所以她不會知道胭脂的表情,不會知道胭脂望向她的目光。

小郁不會知道,郁公子當做笑話的事情,身後的女子卻已經願意為了這一句而傾盡一生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娥皇

小郁拉著胭脂在街上胡逛了一通。

胭脂堅持不肯小郁拉她的手,小郁只好牽著她的袖子。

小郁都不明白了:一個活死人堅持不吸送上門的陽氣,這不是胡鬧嗎?

她幾乎要恨鐵不成鋼地教訓胭脂了:你看看人家青黛,有陽氣就吸,沒有也要爭取機會吸!你再看看你!不要再矜持了,公子等著你吸呢!

可是她不能。

她只能笑笑,表示對這種女孩子的羞怯表示理解。

聰明如小郁,雖然打扮像個男子,心思卻還是女子的。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女子,所以她不相信胭脂會真的喜歡眼前的郁公子。

所以她不會知道,胭脂為了不傷害她,做著抵抗本能的掙紮,無時無刻不受著煎熬。

天邊已經掛起了一彎月牙兒。

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。

小郁送胭脂到家便要走。

“等等,公子。”胭脂出聲叫住他。

稀薄的光投影到她的眼睛裏,像一泓靜水:“我今天很開心,真的。”

小郁不說話,朝她揮揮手。

“起風了,小心著涼,快進去。”

***********

胭脂住的府邸原先的主人是一個附庸風雅且有許多閑錢的的人。他命人在府裏開鑿了一個很大的湖,用於嬉樂。

後來不知怎麽的,這偌大的府邸被夫人買下了。

胭脂她們就住到現在。

大門走進來,要穿過一個院子和一個長長的畫廊才能看見湖。

院子和畫廊因為沒有人住,更少有人來訪,顯得破落不堪。廊柱上積了一層灰,地上滿是枯枝落葉,四季的花木倒是自顧自地繁密生長著。

胭脂慢慢地走過它們。

走到湖邊,坐在漢白玉階上,扶著欄桿看夜晚波光粼粼的大湖。

看著看著,湖面上依稀浮現出一張少年眉目如畫的臉。

公子清雅溫文,天上的星星投下來的光影好像是他的眸子,溫柔地泛出水來。

第一次見他,他說:姑娘,你沒事吧?

第二次見他,他說:在下昨日對姑娘一見傾心,思之不能忘。今天特意又來這裏,沒想到真的見到姑娘了。

她心裏想他,一定是個浪蕩子。她想毫不猶豫地拒絕他,可是看到他的眼,竟然鬼使神差地收下了人家的玉。

她想狠心扔掉玉,最後又不忍心地找回來。

他說會等她。

她不相信。

其實她日日都去,站在遠處看他。他明明神色已經不耐煩,明明茶不知道喝了幾壺,卻還是不肯走。

她來了,看見他緊張的神色。

她站在他背後,聽見他對青黛說的話。

那一刻,她很想對老天說:

你給了我這樣難堪的一生,是為了等著這唯一一次的驚喜嗎?

湖裏的少年郎笑靨愈發溫柔,勝過三月春光。

“咚”的一聲,誰投進一刻小石子,少年的面龐消失在搖擺的漣漪裏。

青黛站在她身後,冷笑說:“少女情懷總是詩啊!”

胭脂心事被窺破,冷著臉不說話。

夜黑了,月光漸漸皎潔。

青黛一身錦服,艷色逼人。

“你不會對他動了真心吧?”

胭脂不說話。

“胭脂,你忘了我們是活死人嗎?”青黛眉目如畫,吐出一句話來:“不生不死,斷情絕愛。”

胭脂閉上眼睛,“我不想聽。”

青黛卻繼續說:“不要在情愛上做無謂的掙紮。”

“我沒有。”

“你沒有?你嘴硬!那少年公子陽氣充盈,你認識他並非一天兩天,為何不吸?你出去魂不守舍地看了他三天,你以為誰不知道?”

“……”

青黛的聲音忽然溫和:“你從小養在府裏,連吸食陽氣也不肯出去抓人,都是大家送來給你。你根本沒有見過什麽男人,又怎麽知道他好不好?不要到時候被人騙了,落得跟你姐姐一樣可憐的下場。”

她循循善誘:“不如你跟我一起,將他的陽氣吸了……”

“他是不同的!我不會傷害他!”

胭脂打斷她。

“哈哈,不同的?。”青黛嗤笑:“我記得你姐姐原先也講過這句話。結果呢?”

胭脂握緊了拳頭,轉過身來。

月光下,少女的臉龐白得猶如鬼魅。她啞然一笑:“你不要老是提我姐姐。我怎麽記得,你跟她愛上了同一個人,只是人家最後選了我姐姐?”

青黛仿佛貓被人踩了尾巴一樣,怨毒地厲聲尖叫:“是啊!就是因為他最後選了你姐姐,所以你姐姐死了,我還活著!!你們姐妹都是賤命,不聽我的話,遲早叫你魂飛魄散、灰飛煙滅!!”

胭脂不知道青黛什麽時候走的。

她蜷起身子,環臂抱著腿。一閉上眼,就看見姐姐笑意盈盈地走過來。

胭脂和娥皇是夫人撿進府的女童。

兩人是姊妹,長得有七分像,但性格截然不同。胭脂謹慎而羞怯,娥皇大膽而張揚。

夫人極喜歡娥皇。

原本撿進府中的女童按照花妝的名字來取。姐姐本來應該叫額黃,但夫人愛極了她的明麗,改為娥皇,還教她修習術法。

額黃與娥皇,有雲泥之別。

後來夫人去了,將她們變成了活死人。

胭脂就愈發少出門,娥皇便抓了男子來餵胭脂。

日子如果這樣過去了就好。

直到有一天,娥皇跑來慌慌張張地對她說:“胭脂,我喜歡上了一個人。”

胭脂勸她。

娥皇不聽,她說:“你不知道,他是不同的。”

偶然之間,胭脂聽到了青黛與娥皇的爭吵。

原來青黛也喜歡那個李生。

結果李生選了姐姐。

那個晚上,娥皇笑著對她說:“等我們安頓好了,我就來接你。”姐姐要和走了,家主也應允了。

胭脂猶豫地說:“他……知道你是活死人嗎?”

娥皇沖她笑一笑,恍若面對一個美麗的夢,明艷不可方物。

胭脂此生再未見過這樣美麗的笑。她聽見娥皇說:“我明天就告訴他。他愛我如斯,不會介懷的。”

第二天,胭脂和幾個姐妹去送娥皇和李生。

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李生,一個青衫的讀書人。眉目並不出眾,卻自有一種氣質,很是吸引人。

難怪娥皇和青黛都會愛上他。

他執著娥皇的手,向她們道別。

他很溫柔,對娥皇說:“你的手一年四季都這樣冰,等我們去了南方就好了。”

娥皇在這一刻說了:“其實……手冰不是因為冷。因為……我是活死人。”她說得那樣簡短,那樣坦然,因為她相信李生愛她已深,不會介懷。

——李生甚至沒有反問一句,登時松開她的手,眼睛裏閃爍著驚懼的光。

娥皇被他的眼神刺傷。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空蕩蕩垂在半空的手,“你……”

李生卻只問了她一句話:

“是會吸食活人陽氣的活死人嗎?”

娥皇閉著眼,沒有說話。

李生看著她,飛快地後退,被什麽東西絆倒了。可是他就算用爬的,也想飛快地逃離娥皇。

娥皇眼裏掉下一滴淚。

她輕輕地問,像是自言自語:“你愛我嗎?”

沒有人回答她。

娥皇一瞬間移動到李生面前,再問他一遍:“你愛我嗎?”

李生說:“你放了我,我求你放了我。……如果你是人,我便愛你……可你不是……你不是……”

娥皇笑著:“傻子,我騙你的。你怎麽這樣就上當了?”

她把手伸過去,說:“你摸摸,活死人的手可不會有這種溫度!”

李生顫抖地、猶豫地,終於摸了摸娥皇的手。

是熱的,甚至他的體溫還要高。

“你騙我的?”他問。

娥皇皺皺眉:“怎麽這樣好騙!以後小心被人拐了!”然後張開雙手,要李生抱她。

李生猶如劫後餘生的百感交集,他一把拉過娥皇,緊緊抱住:“你嚇死我了!你嚇死我了!”

女子清甜的體香隨著溫度散開。

娥皇摟住他,閉著眼睛在他懷裏笑,喃喃地說:

“我嚇死你了麽?所以你要這樣負我?”

胭脂就要沖過去,被身邊的人拉住。她聲嘶力竭地喊:“娥皇!娥皇!姐姐!不要!!”

天邊燃起了一道瑰麗的火光。

娥皇傾盡一生的法力,自燃了。

雲蒸霞蔚,艷若初陽,真正的美麗。

火裏映出娥皇艷色絕世的笑靨——她甘之如飴。

她用生命燃一場大火,燒盡一切不如意,造一個綺麗的幻境,生在生不如死的人世,死在永生不死的夢裏。

她的生命永遠窮盡了。

活死人不能往生,真正的灰飛煙滅。

世上再也不會用娥皇了。

李生,你今生負了我……但你還有來世……去往生吧,來世不會再遇見一個會騙你的我了。

胭脂猛然張開眼睛:“不!”

她想起那年輕公子的笑顏,她大聲地說:“不!他是不同的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我就是傳說中不知存稿為何物的人!寫多少更多少的人就是我!

聽說今天有兩更,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!!

☆、每個人都有傷心事

鄭德殷在看柴平與柴赴從平城傳回的密報。

其實沒什麽特別的,在平城的眾人都是安安穩穩的,左不過是糾結在調查一些事上。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,事情也有了一些眉目。

岑國在邊境的動作倒是小了些,除去八月平城抓獲的那些士兵,並沒有什麽特別的。

但是代國的軍隊日日操練,從未放松。

因為鄭德殷不想重覆父親的失敗。

先朝紹光帝在位時,講求的是“隱兵”。

他將軍隊養在暗處,意在隱藏代國的軍力。可沒想到,到最後不僅瞞岑國,也瞞了代國自己。那一批代軍從未上過戰場,但卻自詡為代國最精銳的隊伍。

不僅看不起普通的士兵,還不予合作。

最後高陽關一戰慘敗,被岑國奪去了那至關重要的天險高陽關。從此岑軍長驅直入,直逼中原。

守業更比創業難。千古不變的道理。

代國一朝敗在紹光帝手裏。

幸而他及時回頭,打破門閥制度,破格任用士人,更加啟用從寒族出身的大將軍姚啟正。

這位大將軍天縱英才,而立之年立下赫赫戰功,一舉將岑軍逼退至岑國邊境。

林懷琛的父親時任右丞相,對內新興變法,改革賦稅制度,完全廢除“隱兵制”,逐步改變了代國積貧積弱的局面。

但這場轟轟烈烈的興國運動,以姚啟正戰死澄方江,林相的變法受到頑固勢力的尖銳反對,就此結束了。

林相後來在位了幾年。因為變法失敗,黨羽驟減,最後告老還鄉。

他在後來的重病之時,依舊請求小皇帝讓自己的獨子上戰場。

故事無不令人唏噓。

莫說姚啟正戰死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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